秋分后的深夜,烘焙坊的灯光像块融化的奶糖,粘在玻璃窗上不肯褪去。
顾言站在料理台前,月光从藤蔓间隙漏进来,照亮他挽起的袖口——三道新的灼痕蜿蜒在小臂,淡金色的血液正沿着肘弯滴落,在瓷砖上凝成细小的糖霜结晶。
“他说的是真的吗?”
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她盯着顾言迅速扯下的绷带,上面浸着的不是普通血迹,而是带着微光的淡金色,“你父亲和我妈妈一样,消失在时空乱流里?”
顾言背过身,将创可贴藏进抽屉最底层。
松木抽屉里整齐码着二十七个相同的铁盒,每个都标着日期,里面是他用糖霜封存的、即将消失的记忆碎片。
“小孩子别问太多。”
他说,袖口带起的烤杏仁香比平时更浓——那是他撒谎时的味道,像裹着糖衣的冷硬。
小满突然想起老周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:“钟摆停了,缘分没停。”
她鼓起勇气,抓住他的手腕,指尖触到灼伤处的皮肤,温度比常人低了几度,却在接触的瞬间,让她看见碎片化的画面:年轻的顾父站在星图中央,将半枚铜铃塞进小顾言掌心,背后是正在崩塌的时空裂缝。
“我不是小孩子了!”
小满的声音发颤,“我能看见你的记忆,也能帮你分担痛苦!”
她的拇指擦过灼痕,淡金色的血液在月光下微微发光,像撒了把碎钻,“这是守护者的血,对不对?
就像老周说的,你们家族世代守护时空结界……”
顾言的瞳孔骤缩,像被人掀开创可贴的伤口。
他猛地抽回手,不锈钢碗被碰倒在地,发出清脆的响。
“出去,”他的声音冷得像结冰的搅拌碗,“这里不需要你帮忙。”
小满僵在原地,看着他转身时碰倒的糖罐。
雪白的糖霜倾泻而下,在落地的瞬间竟凝成了歪歪扭扭的哭脸,旁边还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——那是她上周教他画的简笔画。
“顾言……”
她的喉咙发紧,想起昨夜听见他在后厨压抑的咳嗽声,想起他总在暴雨后偷偷服用的、装在棕色药瓶里的糖霜粉末,“你以为把痛苦藏进糖霜里,时间就会忘记吗?”
顾言盯着地面的糖霜图案,耳尖的红痣在月光下格外明显。
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“守护者的血会吸引时空乱流,别让小满卷进来。”
可此刻她站在月光里,发梢还沾着下午烤饼干时的面粉,像当年那个在樱花树下等他的小女孩,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角,说“一起回家”。
“我只是……”
他别过脸,从围裙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,塞进她掌心,“想让你像现在这样,只记得甜点的甜。”
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樱花色,是她最爱的草莓味,“出去吧,明天还要教你做会止血的焦糖饼干。”
小满捏着糖纸,突然笑了。
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创可贴,上面印着歪扭的小铃铛图案——是她上周贴在他工具盒上的。
“顾言,”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,“你知道吗?糖霜凝固时会记得所有温度,包括你藏起来的那些。”
他猛地转身,看见她指尖捏着的,正是他刚才藏起的创可贴。
月光下,她的眼睛像盛着碎星的奶油碗,倒映着他从未说出口的恐惧与温柔。
“下次受伤,”小满撕开创可贴,小心翼翼地贴在他最新的灼伤上,“记得喊我。”
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腕的脉搏,“我煮的桂圆红枣茶,比任何糖霜止痛药都有效。”
顾言看着她低垂的睫毛,突然想起1998年的暴雨夜,她也是这样替他擦掉脸上的雨水,说“阿言哥哥不哭”。
十年后,她依然能看透他藏在糖霜下的伤口,像块永远温热的蜂蜜,融化他层层包裹的冷硬。
“好。”
他低声说,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糖霜。
地面的糖霜图案不知何时变成了笑脸,两个牵手的小人头顶,多了朵用糖霜画的樱花——那是他无意识间的异能流露,是他无法言说的、对陪伴的渴望。
烤箱的提示音突然响起,打断了凝滞的时光。
小满转身去取烤好的曲奇,顾言看着她围裙上的面粉印,突然发现,那些曾被他视为诅咒的灼伤,此刻正因为她的触碰,泛起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。
或许,有些痛苦不必独自封存。
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创可贴,小铃铛图案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
就像老周说的,钟摆停了缘分没停,而他藏在抽屉里的二十七个铁盒,或许该多出一个,用来装今天夜里,小满指尖的温度,和糖霜凝结成的、带着歉意的笑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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