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政厅门前的石阶冰冷如铁,阿尔伯特站在紫袍官员身后,目光穿过半开的大门,落在厅内那张厚重橡木案上。
法比奥检察官端坐其中,身披黑金相间的长袍,手中羽毛笔轻轻敲打着桌面,仿佛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。
“阿尔伯特·德·蒙福特。”法官的声音从旁传来,“请入庭。”
他步入大厅,脚步声在穹顶下回荡,如同审判之钟的余音。
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而下,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裂痕。
旁听席上已有三十余人,皆是银港城中的士绅与行会代表,他们的低声议论在空气中游走,像是某种无形的毒雾。
“你手头的卷轴,据说是来自‘笔鬼’艾尔莎?”法比奥开口,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。
“是的。”阿尔伯特将卷轴展开,平铺于案上,“艾尔莎曾为教会抄录禁文十二年,她的字迹无人能仿,墨水配方也出自圣殿秘库——我已备有样本,可当场验证。”
话音未落,一名书记员上前取来小刀割下一角纸片,投入一盏铜制试剂瓶中。
片刻后,液体泛起幽蓝荧光,与存档样本完全一致。
法比奥眉心微皱,但很快恢复冷峻:“即便如此,这也只能证明这份证词存在过,并不能说明它的真实内容与你的指控相符。”
“当然。”阿尔伯特点头,目光扫向旁听席,悄然落在伊莎贝尔身上。
她依旧是一袭粗布麻衣,低头捧着几朵风干的矢车菊,仿佛只是个无意闯入的盲女。
但就在这一刻,她的右眼微微颤动,一抹暗红光泽一闪即逝。
书记员突然发出一声低呼,手中的羽毛笔无意识地在记录簿上写下一行字:
“伪造证据来源:卢西恩·德拉克鲁瓦”
法比奥猛然抬头,目光如利刃般扫向书记员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书记员茫然地望着自己写下的字迹,额上冷汗直冒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只是觉得脑袋一阵晕沉,就……就写下了这个……”
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。
阿尔伯特缓缓开口:“卢西恩·德拉克鲁瓦——前任圣物司副执事,现为教皇厅密使,两个月前秘密抵达银港。若说这卷证词有假,那便只有他有动机、有能力篡改原始档案。”
“你在质疑一位教廷使者?”法比奥冷冷道。
“不。”阿尔伯特嘴角微扬,“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。如果真像您所说,我的证词不可信,那么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些谎言?又是谁,真正害怕真相被揭开?”
此言一出,旁听席上的窃语顿时沸腾起来。
有人惊呼:“难道真的是教皇厅的人在幕后操纵?”
“阿尔伯特居然掌握了这样的线索?”
“这么说来,那些剜目的死者,或许并非影之使徒所为?”
阿尔伯特没有继续辩驳,而是安静地退回原位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法比奥面色阴沉,显然没想到局势竟在此刻出现逆转。
他沉吟片刻,最终宣布休庭一小时,命书记官核查证词真实性及“卢西恩”身份备案。
走出法庭时,阳光正烈,照得阿尔伯特几乎睁不开眼。
他缓步走下台阶,听见身后人群低声议论:
“他不是凶手……也许真是冤枉的。”
“那个卖花女总让人觉得怪怪的……她到底是谁?”
“听说她在街边悄悄散发了一份清单,上面列出了最近几个月失踪者的名单和地点。”
伊莎贝尔早已等候在转角处,见他出来,轻声道:“你赌赢了第一局。”
“只是一点火苗。”阿尔伯特低语,“现在,就看这把火烧到谁脚底下了。”
“下一步呢?”
“调阅总督幕僚的出入档案馆记录。”阿尔伯特望向远方,“我曾在旧图书馆的密室地板上留下自己的影子痕迹——只要他们踏足那里,我就一定能追踪到蛛丝马迹。”
伊莎贝尔微微颔首,却没有立刻回应。
她的手指在裙摆下轻轻着一枚皮影偶的边缘,那是用狼皮制成的夜枭,双眼镶嵌着暗红色宝石。
风掠过黑鸦巷的方向,带着腐叶与海盐的气息。
在这座城市深处,某个齿轮已然开始转动,而真正的棋局,才刚刚露出它的轮廓。
夜色如墨,银港城的钟声低沉地回荡在石板街道上。
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沿着鹅卵石小径缓步前行,街角处飘来潮湿海水与霉草混杂的气息。
他们并未急于说话,直到转过第三条巷口,确认身后无人尾随时,伊莎贝尔才轻声开口:
“你为何确信那份签名为‘卢西恩’的借阅清单会浮出水面?”
阿尔伯特脚步微顿,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铜钥匙,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。
“我在旧图书馆密室地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痕迹——不是普通的阴影,而是用圣骸油涂抹的符文线迹。它不会被肉眼察觉,但任何踏入那片区域的人,都会在靴底沾染残留的符号。”
他将钥匙递向伊莎贝尔:“只要有人触碰过那些书卷,我就能通过你的读影术追溯他们的足迹。”
伊莎贝尔接过钥匙,指尖在冰冷金属上停留片刻,低声问道:“你早就有意调查总督幕僚?”
阿尔伯特点头,语气冷静而笃定:“自我们发现第一具剜目尸体起,我就怀疑此案并非单纯连环杀人。皮影戏颜料、死者伤口排列方式……这一切都在模仿某种古老的仪式。教会当年屠灭‘影之使徒’,不是因为异端那么简单。”
他的声音渐低,仿佛怕惊扰了暗夜中的某种存在:
“他们在寻找什么。而我,不过是误入棋局的一枚卒子。”
两人行至市政厅后巷的档案馆入口时,天已全黑。
伊莎贝尔换上一袭侍女打扮,阿尔伯特则戴上一副镶金边的眼镜,扮作宫廷书记员的模样。
守门的老职员正打瞌睡,见二人出示了伪造的身份牌便未多问,只摆摆手示意他们速进速出。
档案馆内,羊皮纸与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,火把在铁壁灯座中摇曳不定。
伊莎贝尔悄然抽出一把匕首,刀尖在木柜间划出细痕,以确定每一格的编号位置。
阿尔伯特则迅速翻找近三月内的出入记录。
终于,在一页边缘焦黄的卷轴上,出现了那个名字:
卢西恩·德拉克鲁瓦
签署时间:两个月前
借阅内容包括:
- 《圣像残章》(遗失章节)
- 《血月之夜的占星推演》
- 《魔眼之源考据录》
伊莎贝尔凑近看时,眉头微蹙:“这些书卷,按理说早已被封存于圣殿密库。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市政厅的档案馆里?”
阿尔伯特没有回答,只是盯着那份签名良久。
突然,他伸手抚过“卢西恩”三字,指尖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温热。
“他动用了教皇厅的权限。”他说,“这是越权调阅,意味着他在执行一项隐秘任务——或许连总督都未必知情。”
伊莎贝尔轻轻合上卷轴,低声道:“那么,他到底是谁?又为何要嫁祸于你?”
阿尔伯特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也许,他知道我对‘魔眼’的真正用途产生了兴趣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两人迅速熄灭火把,躲入书架之间的阴影中。
一个身披灰袍的身影走进来,手中提着灯笼,直奔他们方才查阅的位置。
那人正是检察官法比奥。
他站在卷宗前,目光扫过刚刚被翻动过的书页,神色凝重。
片刻后,他低声对身旁一名下属说道:
“传令下去,彻查卢西恩的行踪。若他仍在城中,务必在明日之前找到他本人。必要时……可采取非常手段。”
下属低声应诺,转身离去。
法比奥伫立片刻,最终叹了口气,也离开了档案馆。
待脚步声彻底远去,阿尔伯特才从阴影中走出,眼神深沉。
“法比奥开始动摇了。”他说,“但他依旧站在教会一边。”
伊莎贝尔点头:“这意味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两人悄然退出档案馆,回到黑鸦巷的阁楼。
阿尔伯特点燃蜡烛,将那份卢西恩的借阅清单铺在桌上,仔细研究每一条线索。
忽然,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边缘的注释上——那是用极小字体写下的一个地点:
圣乌苏拉教堂西侧地下墓穴
他心头一震,低声念出那几个字。
“圣乌苏拉教堂?”伊莎贝尔闻言也靠近过来,目光微凝,“那是二十年前血月之夜,教会焚毁的第一座民间礼拜堂……也是‘影之使徒’最后聚集的地方之一。”
阿尔伯特望着那行字,手指缓缓收紧。
“这不是巧合。”他说,“如果这份清单是卢西恩留下的,那他就是在引导我们去那里——也许是陷阱,也可能是真相。”
夜风穿过窗缝,吹得烛焰忽明忽暗。
伊莎贝尔轻轻抚摸手中的皮影偶,低声说道:
“无论如何,我们都必须去。”
阿尔伯特点了点头,眼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静光芒。
“明天,我们就去找安东尼娅嬷嬷。”
“她知道通往地下室的路。”
黑暗中,窗外传来一声乌鸦的啼叫,像是命运在远处低语。
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,但他们都知道,真正的谜团,才刚刚开始揭开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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